我不无崇敬地想象着,他每个星期天是怎样用碰巧买到的一辆旧三轮车,把一块块一面凿平了的大石头运到这里。这些石头是他相识的一位石匠送给他的。这位石匠在公墓附近有个作坊。在凿完一块墓碑,尚未动手凿另一块的间隙,他就抽空用墓碑的下脚料或者派不上用场的石料,给“这个怪人赫罗巴特”凿上一级台阶。星期天,在墓地旁那家散发着蜡烛油味儿的小酒铺里,他靠赫罗巴特出钱喝上一两杯葡萄烧酒,除此之外没有向这位老相识另讨过报酬。他常说:“因为人死得像苍蝇一样多。会有人给钱的。”
赫罗巴特或许懂得来自公墓的这些石块的象征意义,或许还常常自言自语地说:“就是这样。”他以年迈之人对死亡所常有的镇定态度说:“就是这样,我正在慢慢地给自己修坟。”也许这一切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可能他生性就是一个讲求实际的人:石头就是石头,哪儿来的都一样。也可能他只不过是醉心于阶梯罢了。
他的建筑技术极为原始。先用丁字镐挖个深度和形状相宜的坑,然后把石头没有凿平的一面固定在这个狭窄的坑里,如同首饰匠把未经加工的钻石背面镶嵌在小孔里一样。他干得大概也像首饰匠一样的热心钟情。这样一来,一块平整的石板就同它四周的泥土一般平了,石板周围很快长出青草,草根又在石板安放之处把它稳住,从而自觉自愿地完成了赫罗巴特的工作。这座阶梯顺着山沟的坡度和弯曲度,犹如一条动作迟缓、蜿蜒曲折的蟒蛇一样,徐徐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