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在她一遍又一遍唤他去的时候，他责怪她。可是一看到她那温柔的、笑盈盈的脸，听到她说“我把你折腾苦了”，他就责怪上帝，可是一想到上帝，他立刻又祈求饶恕和开恩。
十五
列文不知道时间是早是晚。蜡烛已经点完了。陶丽刚才到书房里来，请医生躺一会儿。列文坐着，听医生在讲一个冒牌催眠术师的故事，望着他的烟卷上的烟灰。这是休歇时间，他也迷迷糊糊的了。他完全忘记了当前的事。他听着医生讲故事，也能听明白。突然响起一声非同寻常的尖叫。这叫声太可怕了，以至于列文都没有跳起来，而是屏住呼吸，带着恐惧和询问的神气朝医生望了望。医生侧过头，留神倾听着，赞许地笑了笑。这一切太不寻常，列文反而一点也不惊讶了。“想必就应该这样。”他想道，所以仍然坐着，“可是，这是谁在叫呢？”他霍地跳起来，踮着脚跑进卧室，绕过丽莎维塔·彼得罗芙娜和老夫人，站到床头边他的老位子上。现在不叫了，但是有了一点儿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没有看出来，不明白，他也不想去看，不想明白。但是这一点他却从丽莎维塔·彼得罗芙娜的脸上看出来了：她的脸严肃而苍白，依然是那样坚毅，尽管她的下巴多少有点儿哆嗦，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吉娣。吉娣那汗津津的脸上粘着一绺头发，她把热得红红的、痛楚的脸转过来朝着他，寻找他的目光。那伸出来的一双手要抓他的手。等她用汗津津的双手抓住他那冰凉的手，就把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