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配型的时候，侄子要了 5000 元辛苦费。
     配型成功要签《骨髓捐赠协议》的时候，他要了我们五十万。
     要移植的时候，他失踪了。
     我女儿最后去世了……
     1、
     「成功了、这次配型成功了。」
     老公拿着配型报告，热泪盈眶地冲进病房。
     女儿甜甜刚刚睡着，我赶紧把激动的老公推出了病房。
     「老天有眼，我们甜甜终于有救了。」
     病房外，老公抱着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甜甜确诊白血病以来，我哭了千百回。
     为了全身心地照顾儿女，我和就职的医院商量好了停薪留职。
     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老公一个人身上。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他每天奔波于医院、公司、家里，成了我和甜甜的精神支柱。
     我急忙抢过配型报告，匹配上是老公大哥的儿子——王天易。
     我们的亲侄子。
     我再也忍不住，多少个日夜期盼的希望终于要实现了。
     当天夜里，我们急不可待地驱车赶往乡下老家。
     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家亲戚。
     但是现场的气氛却无比压抑。
     婆婆仔细翻看了几遍配型报告，居然唉声叹气起来。
     公公在一旁神色严肃地抽着烟。
     当事人王天易事不关己地打着手机游戏。
     老公开口打破了沉默：「爸，妈，大哥，这次的配型，只有天易匹配上了。天易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没说几句，他又哽咽了起来。
     婆婆站起身来，为难地说：「你说怎么会是天易呢，要是我老婆子的话，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我一听这话，感觉到不妙，急忙解释：「妈，现在捐献造血干细胞不太伤身体的，就跟献血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大伯哥突然生气地拍了下桌子，「那是捐骨髓，你不要以为你是医生就糊弄我们。」
     公公也搭腔：「老大说的也没错，主要是天易还小，还在长身体，过两年还要娶媳妇。」
     「天易是我们王家唯一的男孙，可千万不能出事。」婆婆嗫嚅着低下了头，不敢和我对视。
     我望着这一群道貌岸然的亲戚，心逐渐冷了下去。
     因为弱精症，我和老公一直在做试管婴儿，吃了不少苦头，直到三十多岁才有了甜甜。
     我俩一直把她放在心尖尖上。
     刚确诊白血病的时候，我和老公听了医生的话，第一时间动员两边亲戚来做配型。
     结果等我娘家亲戚的配型报告出来之后，婆婆家这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无奈之下，老公只好开出条件，只要愿意去医院做检查的。
     无论配型结果如何，每个人都给报酬 5000 元。
     钱到账之后，大伯哥、王天易和公公婆婆才出现在医院。
     当时我的心力全部被甜甜的病抽干了，也没有任何的气力和婆家争吵。
     但是现在！
     他们完全不顾及甜甜的性命！
     居然又开始作妖！
     老公涨红了脸：「你们是什么意思！要见死不救吗？要看着我们甜甜去死吗？」
     大伯哥小声嘀咕：「什么死不死的？那你也不能道德绑架天易啊。」
     「求求你们救救甜甜，她是你们的亲孙子、亲侄女。」我急忙拿出手机，翻出医学新闻给他们看，「你们看，没有什么危害的，而且人体的骨髓再生能力很强，10 天就可以完全补回来了。」
     「我不看！」公公恼怒地把我推向一边。
     老公急忙扶住了我，绝望地看着他们这一家子。
     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些人。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来捐！」
     2、
     脆生生的少年声传来，王天易放下了手机，走到我们中间。
     婆婆生气地打着他的肩膀，心疼地骂道：「你说什么呢？你根本不懂，你这个小孩子。」
     老公上前，激动抱着王天易：「你说的是真的吗？孩子。」
     王天易点了点头：「叔叔，你放心。不就捐点血吗？我完全可以。」
     我掩面而泣：「谢谢你，天易。」
     「婶婶，你也别哭了。」王天易沉着地说着，「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老公赶紧应到。
     「小叔，你也知道，我和娟娟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但是她妈非得要求我在城里买房。我爸又根本买不起的，你把房子送给我，救甜甜一条命，也不亏吧。」
     房间里一片寂静。
     大伯哥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声说着：「我看行。」
     「怎么样，小叔，房子一过户，我马上就签同意书。」王天易挑衅般地看着我们。
     老公不敢作主答应。
     毕竟那是我们唯一的房子，甜甜生病之后耗费了家里多年的存款。
     如果连房子都保不住了，那甜甜出院之后又住哪里……
     婆婆上前打着圆场：「这样甜甜又能活下来，天易又能结婚，两全其美呢！晓晨，你觉得怎么样，要不就这么定了。」
     我抽出被她牵着的手，思绪万千。
     想不到这种时候，他们竟然以甜甜的性命要挟，想要发一笔横财。
     「别纠结了，要不是当初我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我现在也能在城里买房。不同意就算了吧，我们天易不捐了。」大伯哥看我们迟迟不做声，有些脾气了。
     「我同意！」我最终下定了决心。
     老公扯了扯我的衣服，想要制止我。
     「天易，婶婶同意你的要求。」我无奈地对上了王天易的眼神，「但是现在，我们家确实很困难。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你看可以吗？我先给你五十万现金，你们可以选个喜欢的小区付个首付。」
     「才五十万！」王天易不屑地笑了下。
     我立马补充：「等到时候甜甜出院了，你们也选好房子了。后续的房贷我和你叔叔承担。」
     「没错，天易，你们可以去选个新房，我们那套房子也太老了。」老公看王天易有些松动，立马趁热打铁。
     其实来的路上，我和老公已经商量过了。
     如果我们想要王天易的造血干细胞，他们保不准会提出一些要求。
     五十万就当做是营养费，以及感谢费。
     但，这也是我们的极限了。
     当时老公还笑我心思太重，说他们家的家人虽然爱钱，但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现在事实证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和娟娟商量下，她妈之前吵着要全款呢。」王天易拿腔拿调地说着，「我明天给你们答复吧。」
     婆婆急着把我们推出门：「五十万买条命，你们真的赚了。」
     3、
     回家路上，我颓在副驾驶上，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老公伸出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
     「对不起，晓晨，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他满脸愧疚。
     「没事，只要甜甜能活下来，什么都没关系的。」我看下车窗外的夜景。
     钱而已，钱没了可以赚。
     只要王天易可以救甜甜，我依旧会全心全意地感谢他，并且这一辈子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家。
     第二天一大早。
     王天易的电话如期而至：「喂，叔叔，婶婶，我同意给甜甜捐骨髓了。首付款打给我之后，我就去签字。」
     老公欣喜若狂：「钱，我们准备好了，马上打。天易，你今天可以跟我们去医院吗？」
     对面明显迟疑了一下：「我今天和娟娟约好了逛街，你们先把钱打过来吧，我明天去。」
     虽然我和老公分秒必争，但是我们也不会强迫王天易。
     只能先把钱打到他的卡上，然后我我俩先去医院陪着甜甜。
     病房里，甜甜天真地问着：「爸爸妈妈，刚刚医生说我马上可以出院了，是真的吗？」
     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爱怜地摸了摸：「是的呀，因为天易哥哥体内的细胞和甜甜是完全匹配的，用他的细胞就可以给你治病了。」
     「真的吗？是因为我和天易哥哥是最亲密的人吗？」甜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对呀，所以以后你也要对天易哥哥好哦。」
     「嗯，我知道的，妈妈，电视上说那就是救命恩人。」
     甜甜一直幻想着出院后要去哪里玩，要去吃什么美食……
     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最后在我的哄骗下，才愿意乖乖睡觉。
     在心焦的等待中，终于迎来了第三天。
     医生这边也早已准备好了《骨髓捐赠协议》。
     但是坐等右等，王天易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催促老公给他打电话，电话一直在占线中。
     「怎么回事？」我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也许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老公皱着眉头，继续拨打了七八通电话。
     ——但，都没有接通。
     我向隔壁病床的陪护家属借了手机，照着王天易的号码拨了过去。
     一秒钟就接通了，流里流气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我冷冷地说道：「天易，我是婶婶，我们一直在等你，你在……」
     还没有等我说完，对面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老公。
     他沉默了一分钟，暴跳如雷：「妈的，这个小兔崽子又在搞什么！」
     「你先别急，我们回老家去看看吧。」我安慰着他。
     「他要是不来签字，我砍死他！」老公怒吼着，根本压制不住情绪。
     病房里不明真相的人们看向我们，眼里都是恐惧。
     我俩火急火忙赶回老家。
     根本没有王天易的影子。
     老公一把揪住大伯哥的衣领：「天易那小子呢？」
     「我怎么知道？」大伯哥也提高了音量，「这么大的孩子了，我难道把他栓裤腰带上吗？」
     「他说今天来签协议的，现在找不到人，还把我们电话拉黑了。」我上前解释道。
     「你们是和他约定的，钱也是打给他的，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哦。」大伯哥突然耍起了无赖。
     4、
     王天易失踪了。
     我们翻遍了老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他甚至把家里人所有的电话都拉黑了。
     婆婆坐在沙发上哭：「我苦命的孙子去哪里了，不知道他会不会饿着。」
     我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甜甜还在医院等着救命，他就这么临阵脱逃了吗？」
     听到这，婆婆疯了一样扑向我：「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你们不搞这个事情，天易能失踪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把她甩在地上，
     老公无奈地跑过来，大声呵斥着他妈：「王天易，他不是失踪，他是自己躲起来的！」
     我想起在医院里巴巴等着的甜甜，不禁泪如雨下。
     我们坚持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匹配的人，甚至都给出去了一大笔钱。
     板上钉钉的希望，就这么落空了。
     看着冷眼旁观的大伯哥，我悲痛地跪在他面前：「哥，求求你，告诉我天易在哪里？他不能这样……」
     「你快起来，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小兔崽子在哪里？早知道一开始就别答应你们好了。」
     老公眼神一凛：「你再说一遍！」
     公公急急把兄弟两分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转头又对我说：「实在找不到天易的话，那就让甜甜再等等，社会上总有人配得上的。」
     我当时挂着眼泪就笑出了声音，老公惊恐地看着我。
     亲生父母，嫡嫡亲亲的哥哥，拿了我们五十万的亲侄子，都不愿意来帮忙。
     居然还让我们寄希望于社会上的好心人。
     我们可以等，但是甜甜的病，真的等不了了。
     事到如今，我也看清了，不挣扎了。
     我央求着老公赶紧带我离开，回到甜甜的身边。
     我们的小女儿还在等着自己的哥哥来救她。
     我们又该如何和她解释呢。
     晚上，我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恳求好心人们来为甜甜做配型。
     在文章的末尾，我重重地打下了四个大字：必有重谢。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配得上的概率很小，但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医生甚至建议我们再生一个孩子，用脐带血救治甜甜。
     我们没有办法和医生坦白弱精症的事情，老公唯有低下了头。
     文章发出去之后，大学期间、研究生期间的同学、素未谋面的同行医生……纷纷过来私聊安慰我。
     大多数人都愿意去医院试一下配型，我毫不犹豫地向他们转账 5000 元。
     老公企图阻止我，我失望地瞪着他。
     这不是他们老家的「市价」吗？
     我已经打定主意了，真的有人成功配上，并为甜甜捐献的话，我就把王天易的五十万拿回来，送给真正的救命恩人。
     但是我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收钱。
     「等我配上了，请我吃饭就好了。」
     「甜甜现在等着用钱呢，把钱留给甜甜买点好吃的。」
     「太见外了，晓晨，你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
     在那一瞬间，我彻底破防。
     我的文章发出不久，大伯哥居然也在朋友圈里帮忙转发了。
     并配上恳切的文字：「这是我的侄女，才五岁。我在这里跪请大家帮帮忙。」
     5、
     配型的结果并不理想，朋友们甚至对我有些抱歉。
     甜甜最终还是没有等来她的英雄。
     她的病情恶化得非常迅速。
     医生们拼劲全力，还是没有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那个年过半白的主治医生忍不住落泪。
     他说早点移植骨髓的话，甜甜完全可以活下来。
     他之前帮我准备好了协议，我们一起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天易。
     我出乎意料的冷静，反过来安慰着医生。
     我妈几次哭晕了过去，老公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她。
     我一个人帮甜甜做最后的「出院」手续。
     环顾四周，王家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到场。
     因为年纪太小，公公婆婆不让我们给甜甜办葬礼，说他们老家都没有这样子的习俗。
     我冷漠地怼上：「你们可以不来，但是葬礼我们一定会办。」
     他们唯唯诺诺地不敢反驳。
     出殡那天，婆婆哭得最大声。
     她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悲痛欲绝：「我的小孙女啊，我的心肝。」
     公公在一旁默默掉眼泪。
     甚至大伯哥，也几次表演站立不稳的戏码。
     宾客们无一不感动王家人的有情有义。
     而我始终冷眼看着场上的一切，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妈在一边哭着劝我：「晓晨，你就哭出来吧。」
     但是，妈，我真的哭不出来。
     我的女儿，她变成了小小的一捧，住在冰冷阴暗的小盒子里。
     她再也去不了游乐园，吃不了冰激凌。
     她甚至都没有过完五岁的生日。
     仪式上，突然有个男人侧身进了现场。
     哦，原来是王天易。
     他终于肯出现了。
     王天易悄悄躲在他爸身后，双眼通红，一副悲伤模样。
     婆婆还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听到脑海里血气上涌的声音。
     特别想让王天易陪我女儿一起死。
     老公看出我神色不对，在身后死死拉住我。
     恳求着我：「这么多人看着，给女儿留点最后的体面。」
     我妥协了。
     反正一辈子很长，我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好好玩。
     等女儿到了天堂之后，她就不用再看到人世间这么多肮脏的事情了。
     临近葬礼结束，婆婆居然还拉着王天易来到我跟前。
     王天易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也跪在了甜甜的墓碑面前。
     他凄楚地开口：「婶婶，对不起，我女朋友和丈母娘拦着我，不让我去医院。」
     所有亲戚朋友的眼睛齐刷刷望向我们这边。
     公公拍了拍王天易的肩膀：「发生这种事情，你也不想的，你婶婶也不会怪你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家人惺惺作态。
     冷静地回答：「那你和你女朋友还真的很配。」
     婆婆心疼地把王天易扶了起来：「事已至此，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王天易也信誓旦旦：「叔叔，婶婶，以后我会替妹妹尽孝，把你们当做亲爹亲妈孝顺的。」
     这番话让我不适，他眼底精明的光更让我作呕。
     我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开。
     我情愿从此和老公无后，甚至去孤儿院领养孩子，也绝无可能让王天易给我们尽孝。
     6、
     甜甜还有些小玩具落在老家。
     我担心被婆婆扔掉，所以当晚去了老家打算清理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婆婆心疼地问：「天易，你最近躲哪里了？」
     「就在娟娟家呢，奶奶你操什么心。」
     公公叹了口气：「现在甜甜死了，我就怕老二家不会原谅我们。」
     王天易不耐烦地说道：「现在他们没有孩子了。小叔又生不了，以后就靠我养老了。他们得讨好我。」
     大伯哥冷冷地说道：「当初要是爽快点，直接过户，我们也许看在房子的面上，就给甜甜捐了。」
     「可别。」王天易打断了他，「我才不捐呢，一个女娃娃，那么精贵做什么？」
     「就是呀，天易马上要结婚也要生孩子了，伤了身体可不行。」婆婆脱口而出。
     我的脑子一时间空了。
     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救甜甜，一直在拖延着要钱要房，然后看着甜甜一点一点死去。
     他们好蚕食我和老公所有的财产。
     我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婆婆吓了一跳：「哟，儿媳妇你怎么回来了？」
     我忍住悲痛：「我来收拾东西。」
     我颠颠撞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将甜甜的遗物抱在怀里。
     我终于低声哭了起来。
     对不起，孩子，是妈妈识人不清。
     王天易不知啥时候跟着我进了屋，又堆起了笑容：「婶婶，节哀顺变。」
     我拿起门边的扫把，死命地将他打了出去。
     「你滚，就算我死了，我们家的钱，你也别想得到一分。」
     王天易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彻底暴露了真面目：「是吗？婶婶，你这么霸道，报应都到了王甜甜身上呢。」
     我气到浑身发抖：「五十万，你给我吐出来，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他不是要买房嘛、要结婚生孩子嘛？
     做梦呢。
     王天易不慌不忙地说：「那是我叔叔打给我的，你算哪门子葱。」
     我拿起电话，声嘶力竭地喊着：「王宏扬，你立马回来。」
     老公赶到的时候，婆婆阴阳怪气地说：「老二，你媳妇发疯了，赶紧带她回去。」
     我抱着头缩在床上，除了满腔愤恨，什么都做不了。
     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杀了这帮人。
     我苦涩地对着老公说：「把钱拿回来，老公，五十万，不要给他。」
     王天易犟着脖子和我对峙：「那钱，我已经付了首付了。拿不回来了。」
     老公气愤地伸出手，还没有打上去，自己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
     出手的是公公。
     他红着眼，骂道：「够了，你们家已经破了。难道也要老大家鸡犬不宁吗？」
     离开婆家的时候，我始终浑浑噩噩。
     我告诉老公，王天易是故意的，他们都在等着甜甜死。
     等着吞我们的财产。
     老公沉默不语，半晌吐出一句话。
     「以后我们和他们就不要来往了，五十万就当做划清界限。」
     我咬着牙强调：「钱，我一定会要回来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王天易的希望。
     我一定要把他的希望打碎。
     7、
     和王家人死磕到底，才是我生存的动力。
     处理完甜甜的后事，才三天，我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医院里的领导劝我多休息几天。
     我拒绝了。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沉湎在悲伤里，现在就要开始反击了。
     再去老家要钱的时候，老公有点退缩。
     借口工作很忙，没有陪我去。
     他骨子里其实很回避和家人们起冲突。
     于是我带上了律师朋友。
     这次，王天易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那是赠予。是你们赠予我买房结婚的钱，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慌不忙地掏出录音，里面清晰地记录着「交易」的内容——五十万是用来「买」他骨髓的。
     我的朋友微笑着警告他：「王先生，你没有履行捐献骨髓的义务，所以没有权利霸占我当事人的『报酬』。」
     我懒得和他装客气：「王天易，我给你一个礼拜时间，马上把钱还回来。不然就法庭见吧。如果你身上背了案底，你觉得娟娟还会要你？」
     他吃惊地听着录音，恨声说道：「你还录音，真不要脸。怪不得有报应……」
     这一招对我已经没有攻击力了，我打断了他：「如果真的有报应的话，你应该更担心你自己吧。」
     「你猜你妹妹会不会放过你。」
     王天易脸上一阵青红，没了声响。
     等了一个星期，果然没有等到王天易的钱。
     我一纸诉纸送上了法院。
     当天晚上，老公接了一个电话。
     匆匆忙忙赶回了老家。
     走之前，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叫我一起去。
     难不成，他们想侧面打动我老公。
     事实证明，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我起诉了王天易，婆婆居然吃了安眠药在医院洗胃。
     一边洗胃，一边给我老公洗脑，让我撤诉。
     然而，因为起诉人是我，他们不情不愿地把我叫去了医院。
     我踩着高跟鞋，画着精致的妆容，来到病房去看戏。
     婆婆看见我进去，把头扭向另外一边，默默流泪。
     公公一边骂着家门不幸，一边教我「做人」：「老二媳妇，你们一个医生一个白领赚钱容易，老大家在家种地，实在买不起房子。」
     这说的是人话吗？
     谁赚钱容易？
     见我不为所动，他又循循善诱：「这钱就当你们资助给天易买房的，以后得房贷让他们自己还，就不问你们要了。」
     我差点被气笑，盯着老公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他心虚地嘀咕了一句：「我妈……差点就死了。」
     我突然明白，王宏扬这次似乎不和我在一条战线上了。
     但是没关系。
     我不是孤军一人，我还有甜甜。
     我一字一句地对着公公讲明白：「这钱，必须还，多一分我不要，少一分也不行。」
     「还不上就等着吃牢饭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听说我离开之后，婆婆大吵大闹了一番，说我要毁了他们王家。
     最后，打了镇静剂才睡着。
     大伯哥和王天易没有露过面。
     老公一整晚没有回来，一直陪在他妈床前。
     8、
     过了两天，老公才回到家。
     我下班一进门，就看到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他冲上来紧紧抱着我：「晓晨，我已经没有女儿了，我不能再没了妈。」
     我冷冷地推开了他。
     从他口中听到了婆家的离谱程度。
     他们居然想让我老公凑钱来还钱。
     相当于从我的一个口袋到另一个口袋。
     但是我们家确实也没有多余的存款了，所以才罢休。
     他们又想让我老公偷摸着卖房还钱，但是房子的户口本上是我俩的名字，必须得到我的同意。
     想了这么多的歪招数，就是不舍得让王天易把钱吐出来。
     「晓晨，我们再生个孩子吧。」老公神情呆滞地说出这句话。
     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自言自语：「甜甜已经死了，我们还要往前看。五十万，我和老家断绝关系。」
     我用尽全身力气，轮了他一个耳光：「甜甜只有一个，而且她的事情还没有完呢？」
     他诧异地捂住自己的左脸，问道：「她都死了，还没有完吗？你真的要让我们王家家破人亡吗？」
     「是的。」我冷静地回到，「我要让你侄子给甜甜陪葬。」
     老公甩开我的手：「你真的疯了！」
     我笑了起来：「疯的是你们。五年前生甜甜都那么难，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生吗？」
     「你……」王宏扬吃瘪。
     他开始和我冷战，好几天不说话。
     最终在开庭前，王天易把钱打了回来。
     听说他是去楼盘那边把房子退了，损失了一万块的定金。
     我遵守约定，撤了诉。
     王家家族群「相亲相爱一家人」把我踢了出来，我笑而不语。
     王宏扬和老家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
     和我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
     我妈抹着眼泪问我：「晓晨，你会不会和宏扬离婚？不要冲动……」
     离婚吗？
     我有时候也问自己。
     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没过几天。
     王家又不消停了。
     因为把房子退了，王天易的准丈母娘觉得王家耍她们，发了飙。
     给娟娟安排了一场相亲。
     对方是一个小厂的小老板。
     没几天娟娟就和王天易提了分手，快快乐乐地当了老板娘。
     王天易在家大吵大闹，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当然，他觉得罪大恶极的是我这个婶婶。
     要不是公公婆婆拦着，他立马就要冲到我家来找我算账。
     但是老人们怕他在我面前吃亏，不舍得他来。
     当然，他如果动我一下，我立马报警。
     「真是太好笑了，那个娟娟小姑娘，不带眨眼地就把王家小子抛弃了。」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是三姑婆。
     十里八乡的职业红娘，我把娟娟的信息一告诉她，她就巴巴地跑去撬墙角了。
     毕竟小老板给的感谢费也不少。
     我给三姑婆递上一把瓜子，还夹带着一只红包。
     她继续说：「不过有点作孽哦，在我们乡下，王家小子那种估计很难找对象了。」
     「那也是他活该。」我吐了口瓜子皮。
     「是的呀，没房没车，连彩礼都付不起。这种人谁要哦~说到底我也是拯救了娟娟小姑娘。」三姑婆摇了摇头，把红包踹进怀里。
     9、
     两三个月后，老公又突然把我拉进了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
     群里气氛真的一派祥和。
     真的是相亲相爱。
     王天易首先艾特我：「婶婶，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都不计前嫌，以后还是一家人。」
     我没有回答。
     老公抢着回复：「以前的事情，大家谁都不准提了。大家都有错。」
     我一头雾水。
     仔细往下看。
     才发现，王天易快要订婚了。
     邀请我们一起去参加。
     照他们的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现在王天易才算是找到真爱。
     之前那个娟娟就是个拜金的贱女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都觉得我没那么可恶了。
     我想着哪家的倒霉姑娘，难不成是三圣母转世，居然能看上这种货色。
     嘴上淡淡地说了句：「恭喜！」
     王家的消息传得很快，估计我婆婆没少宣传。
     连带着三姑婆都来找我八卦。
     「哎，侄孙女，我没有挡住王家小子的桃花。」她很是懊悔。
     我笑着安慰她：「没事的，还是要谢谢你，三姑婆。他总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呀。」
     三姑婆恨恨地说：「不知道是哪家瞎眼的姑娘，最可气的是，她也不要什么彩礼。听说家里还挺有钱的，在城里有房，也不要求王家小子买房。气死我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王天易如此神清气爽。
     听说婆婆甚至跑到了娟娟的夫家村里。
     到处宣扬王天易找到了富婆女朋友。
     被娟娟他们轰走之后，扯着嗓子大喊娟娟错失了好男人。
     现在整个村里都知道王天易要订婚了。
     也有少数知道我们故事始末的人，纷纷表示坏人有好报，老天没天理。
     下班回家的时候，老公破天荒地做了很多菜。
     他恳切地找我谈话：「晓晨，天易的女朋友过几天上门，之前的事情，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哦，原来是怕家丑外扬。
     把新上门的女朋友吓走啊。
     我光吃菜不说话。
     老公握着我的手，再次恳求：「天易都找到新的人生了，我们也是。」
     我冷冷地回道：「知道了。」
     甜甜，你看他们都有新生活了。
     只有我还在原地吗？
     再次回到老家的时候，是王天易的订婚宴。
     所有人喜气洋洋，完全忘记了几个月前一个小小的人儿在这里出殡。
     婆婆眉眼都是笑意：「我们家天易人高马大，就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大伯哥甚至有点害羞：「以后天易和女方住城里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也乖乖地在一旁待着，没有做什么动作。
     但是，订婚宴还是出事了。
     过了饭点之后，女方还是迟迟未出现。
     亲戚们都在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这个女的太不懂事了。」
     「也许是看不起我们农村吧。」
     「是不是人家突然后悔了啊？」
     …………
     王天易的脸上挂不住了。
     他拼命打着女方的电话。
     没有人接听。
     他的汗水不断往下流。
     然后微信轰炸人家。
     结果不出所料被拉黑了。
     王天易暴躁地摔了手机：「张雁珺，我杀了你。」
     10、
     那个姓张的女孩子最终没有出现。
     听说王天易到处找她，都没有找到。
     之前所谓在城里的房子，居然是租的。
     这次，连带着岳父岳母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王家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
     村里面却增添了很多的谈资。
     听三姑婆说，现在村头吃瓜的人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在看着王家的笑话。
     我婆婆现在已经不敢出门了。
     我笑了笑，这一切似乎与我无关了。
     就像老公说的，生活要继续，我们上班下班，再也不去揭开以前的伤疤。
     这天我正在诊室，同事小刘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大呼小叫：「天哪，晓晨姐，你知道吗？隔壁来了个谁？」
     「谁呀？」我翻看着手中的病历。
     「你侄子啊，你老公侄子。」她想拉着我去隔壁。
     「王天易？」我问。
     「是啊，就是那个王八蛋啊。」
     我和王天易的恩怨，科室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这次王天易，荣登我们传染科，每个人都很亢奋。
     「你们知道吗？艾滋啊，惨。」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活该。」
     「真的，老天爷终于来收他了。」
     王天易得了艾滋病。
     家里乱了套。
     婆婆听说后晕倒了，抢救了好一会才苏醒。
     公公带着大伯哥，齐齐跪在我面前。
     「晓晨，请救救我们天易啊。」
     我是市医院传染科的副主任医师。
     没有一丝公报私仇，我把艾滋病的原理告诉了他们。
     简单来说，艾滋病毒破坏的是免疫系统，从而出现各种感染。
     从目前全球的医疗水平来看，这个病不可逆。
     「通俗意义上来说，就是绝症了。」我冷静地看着前方的人。
     公公神情恍惚：「王家要绝后了。」
     大伯哥盯着我追问：「会死吗？」
     「看情况吧，有活 1-2 年，也有可以活 10 年的。」我冷静地回答。
     大伯哥痛心疾首。
     但是我内心只感到无比畅快。
     科室里有了国外进修的名额。
     领导给了我。
     她拍着我的肩膀：「晓晨，往前看，好好看。」
     我泪流满面。
     回家后，义无反顾地和王宏扬提了离婚。
     他似乎很吃惊，却也能接受。
     「还是因为甜甜的事情吗？」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我反问他。
     离婚的过程非常顺利，财产对半分。
     房子、车子、存款。
     我说：「车子给你吧，之前的五十万存款我花掉了。」
     王宏扬虽然不解，但还是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两年后，我收到了王宏扬的微信。
     他说：「天易死了。」
     我笑着放下了手机。
     是啊，王天易确认之后，依旧吃喝玩乐，烟酒不断。
     这样的人，老天又怎么会眷顾他呢。
     正想着，一个男人端正果汁走了过来。
     递给我，抚摸着我的肚子。
     「老婆，给我们孩子取好名字了吗？」
     「就叫甜甜吧。」
     「这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吧，我就喜欢女孩子。」
     我的老公笑得一脸幸福。
     我再婚了，也怀孕了。
     但是谁说，一定要走出来。
     我们依旧可以爱着甜甜。
     番外真相：
     我收到了葬礼的邀请。
     没有带上老公和新出生的女儿。
     我只身前往。
     落着泪的两个老人，握着我的手，不断感谢着我。
     这些人，是我负担着他们女儿的医药费和两老的生活费。
     墓碑上是「张雁珺」的名字，我献上了一束花。
     张雁珺是我的患者。
     当初确诊之后，她在诊室里哭了很久。
     她是独生子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
     他们家里务农，无依无靠，甚至没有养老保险金。
     我安慰着她。
     最后我说，我愿意养她的父母。
     张雁珺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我们无亲无故，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我没有回答她。
     只是给她讲了甜甜的故事。
     她沉默了很久，抬起头后问我：「晓晨医生，你是要我帮忙报复他吗？」
     我说：「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做个交易。这里五十万，就当是先给你的一颗定心丸。后续每个月我都会给你爸妈打 5000 块。」
     她想了一会儿，坚定地回答我：「我愿意，但是不要让我爸妈知道。」
     「好，以后我就以你朋友的身份赡养伯父伯母。」
     我向墓碑鞠了一个躬。
     张雁珺，谢谢你。
     【本篇故事完结】